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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森羅夢-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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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枝似乎是在做夢。

究竟是如何墜入夢境之中的,她已經記不得了。這也不像是平常的夢那樣荒誕又不可思議,她甚至都能夠操控自己的身體。

環顧四周。她站立在清澈的淺海中,海浪輕輕拍打著她的腳踝,群山被蒼色的天空包裹。在海面不遠的某一處,豎立著一塊奇形怪狀的黑色礁石。身著黑衣的少女坐在這塊礁石之上。

少女有著蓬松的金色長發,發梢幾乎快要觸及到了礁石的邊緣,看起來很年輕,應該只比是枝大幾歲,身後背著一把被黑布裹住的刀。

她的穿著很奇怪。上半身是黑色的立領服裝,像是西洋的款式,領口還綴了一枚刻著漩渦形狀的金色圓釘。下半身是褶皺很多的短裙,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修長的雙腿。

她輕輕晃蕩著小腿,笑似的看著是枝。

她與是枝長得一模一樣,如同另一個她。看著她就仿佛像是看著鏡中的自己。

不知為何,是枝並沒有感到任何恐懼——她以為她會害怕的,可現在她好像並沒有什麽很特別的感覺。

這孩子穿這麽短的裙子不會覺得冷嗎?

不知道為什麽是枝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。

那個少女向她招了招手。宛若受到了什麽蠱惑似的,是枝向她走去。

“下午好。”

她說著,聲音柔軟輕快。

“可以在這裏見到你,真是太好了。我似乎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你。”

“哦……很高興見到您。”

是枝茫然地點了點頭,完全沒聽懂她的話是什麽意思。

難道她們過去曾經見過彼此嗎?可為什麽是枝根本沒有印象?

完全感覺不到她的情緒,少女朦朧而不可見的心緒讓是枝想起了五條覺。是因為她此刻正身處於夢境之中,所以才無法知悉她的情緒,還是出於其他難以言說的原因呢?

是枝沒有答案。她只覺得腦袋空空的,這可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感覺。

“那個……冒昧地問一下。”她向前邁了一步,向那少女走去,“請問您是……?這裏又是什麽地方?”

少女似乎陷入了沈思。

“這裏啊……這裏是時間無法碰觸到我們的地方,所以你可以見到我。至於我……”她眨了眨眼,忽然笑了起來,“你就叫我八重吧。”

“八重……”是枝喃喃著,“這是你的名字嗎?”

“是姓氏。”

“你也是八重家的人嗎?”

“從結論上來說,是的。”

“……結論?”

總感覺越來越聽不懂了,少女也不準備向她細細解釋。

她跳下了礁石,輕輕踢著腳下的海水。白色的鞋被完全浸濕,變成了發灰的色澤。有幾滴水濺到了是枝和服的下擺,留下橢圓形的印記。

“誒,是枝。”

名為八重的少女忽然喚她。

“要好好做出抉擇,也好好好地去感知他的心。我知道,你看不出他的情緒。但這沒關系,慢慢來就好。你會知道他在想什麽的。那麽今天就……到這裏為止吧。下次見。”

環繞著海的群山倏地向四周擴散,仿佛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視野的邊界。少女的身姿變得朦朧而遙遠,是枝再也看不清她的面容了。身後是比她更高的浪潮,暴漲的海水將她倏地吞沒。

恍惚間,她似乎聽到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。

“餵——!”

是晴朗的少年聲音。

“快點回答我啊!你沒事吧!”

是枝醒來了。

此刻她正站立在枯井裏,腳踩著盤虬糾結的荊棘枝。

擡起頭,陰沈的天是小小的圓形,遙遠得觸不可及。神情緊張的五條覺站在井的邊緣,急得臉都紅了,可是枝都沒有聽到他靠近的聲音。

是枝好像也沒有見過他如此焦躁的模樣。她印象中的五條覺永遠是冷靜平淡的,為人也謙和,渾然是少年老成的模樣。但此刻倒好像更像是一個合格的十三歲小孩了,看起來甚至好像還有點生氣了似的。

居然不小心惹六眼生氣了,這可是大事一樁。是枝趕緊揚起不好意思的笑,笨拙地“嘿嘿”了好幾聲。

“我都叫了你好幾聲了,你怎麽現在才反應過來?”

“對不起對不起,我不小心做夢了……”

五條覺蹙起眉頭:“站著都能睡著嗎?”

是枝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了,只好繼續笑著,看得井邊的五條覺只想嘆氣。他扯了扯垂在井邊的繩子,粗麻繩的另一段系在是枝的腰上。

“抓好了,我拉你上來。”

“謝謝啦!”

是枝把腰上的繩結系緊了一點。恰是在這時,她註意到了藏在荊棘叢裏的什麽東西。她急忙叫停了五條覺的動作,俯低身子,探向那個小小的銀色物什。

那東西藏得太深了。指尖愈發探入,便有更多尖銳的刺劃過她的手。脆弱的肌膚被劃開了數道口子,刺的尖端被染成了濕漉漉的色澤。

但她拿到了它——一枚銀色的戒指。

為什麽井底會有戒指呢?是枝完全回答不出來。說到底,她連井底長出荊棘的原因都不知道。

“也許是什麽人丟進去的吧。我不覺得會有人會不小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落在如此偏僻的地方。”

這是五條覺的猜測。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,可她卻不敢直白地茍同。

她仔細打量著這枚戒指。在並不明亮的日光下,她看到了刻在戒指內側的奇怪文字。她想這應該是洋文,可惜她根本不識洋文,只好拜托了舶來品小店的那位留洋讀過書的店主幫忙解答。

他說,刻在戒指裏的文字是“Satoru&Koreyuki”,似乎是某兩個人的名字。

“satoru”的話,寫成漢字可以是“覺”或者是“悟”。如果拆分成更多的音節,可以變成各種各樣的名字。“koreyuki”能寫成怎樣的名字,是枝倒是有些難以想到。

“這也許是婚戒之類的東西吧。”

當是枝提起這件事的時候,五條覺是這麽說的。

他提著半桶水,一瓢一瓢地為栽在庭院角落的繡球花灑水。這幾株繡球花是小時候他們一起種的,仔細算來似乎已經有七八年了,是貪忙碌童年中難得的鮮艷回憶。打理花草理應是家仆的工作,唯獨這叢繡球花一直以來都是由五條覺打理的。

是枝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剪去細長的莖下方的枯葉,指尖沾染到了泥土也絲毫沒有在意。繡球花的花苞已經透出了一點鮮艷的顏色,想來再過幾天就能夠完全盛開了。

“為什麽是婚戒?唔……婚戒是什麽?”

“就是代表婚姻契約的一種東西,是西方的習俗。”他把枯葉埋進土中,“你說戒指裏刻了兩個名字,我忍不住便就想起了婚戒。你想啊,‘koreyuki’不是很像女性的名字嗎?”

“是這樣啊——”

是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,覺得五條覺說得也挺有道理。

“那你覺得這枚戒指會是誰的?除了這個家的人之外,應該沒有其他人能夠去到枯井旁,不是嗎?而且啊,我撿到這枚戒指的時候,它就已經很幹凈了。如果是很早之前掉在了井裏的話,那麽應該蒙上了一層灰土才對吧。”

她摩挲著戒指內側的西洋文字。

“我們家有叫做這個名字的人嗎?”

“據我所知,沒有。”

“就是說啊……”

是枝沈沈地嘆了一口氣。如果可以的話,她真希望能夠找到這枚戒指的主人,也想知道那人把戒指丟在井裏的原因,可現在毫無頭緒,就算無所不知的五條覺也給不出什麽可行的建議——雖然本人不太願意承認,但在是枝心裏,她一直都認為五條覺就是無所不知的。

那麽,只能暫時由自己保管這枚戒指了嗎?

是枝無奈地撇了撇嘴,收緊了拿著戒指的手。這枚冰冷的圓環貼在她的掌心,不知為何是枝並不覺得它很陌生。

在花圃旁站了太久,是枝有些累了。她左右望了望,正好周圍沒人,她索性在一塊造景石上坐了一會兒。如果老嫲嫲看到她這麽做,肯定會說她太不懂禮數,絲毫沒有家主繼承人與嫡長女的模樣。

但現在老嫲嫲又不在。再說了,最被禮教與正論束縛著的五條覺都沒有對她的行為有什麽意見,那她更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。

她把手肘擱在腿上,手掌托著下巴。看著她此刻的動作,五條覺只是笑了一下,依然在搗鼓著這叢繡球花,可是枝已經看不懂他在做些什麽了。

“你很喜歡花草嗎?”她忽然問,“堂堂五條家的六眼竟然如此關心一堆草,被其他人知道的話肯定會嘲笑你的吧?”

“這不是一堆草,這是繡球花。”五條覺很認真地糾正著她,話語溫吞,“我不是喜歡花草,我只喜歡這叢繡球花而已。”

“是嗎?嗯……其實我不太清楚喜歡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呢。先前你告訴了我何為‘高興’,能不能再多告訴我一點,譬如像是何為‘喜歡’?”

“喜歡……”

五條覺的動作一點一點慢了下來。他蹲在繡球花下,枝葉的陰影映在他已然寬闊的後背上。垂在地面的白色衣擺被塵土染臟了,但他似乎不怎麽在意。

他揚起了嘴角,像是在笑。

“喜歡啊……喜歡就是,什麽時候都想要見到那個人,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在眼底;什麽時候都會為她擔憂,在意著與她有關的全部,哪怕只是和她一起種下的……”

他忽然不說話了,笑容也斂起,只有耳朵無聲地燒紅著。

是枝正聽得認真呢,沒想到竟然停在了這裏。她垂下手,小聲催促著:“然後呢?”

五條覺站起身,腦袋卻壓得更低了。耳廓的緋紅擴散到了臉頰,他抿緊雙唇,不說話了。從開始說起“喜歡”直到現在,他都沒有看是枝一眼。

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拋下生硬的一句:

“你可真是愚鈍啊!”

說完,他便提著桶跑走了,踏在青石磚上的雜亂足音回蕩了好遠。

看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,是枝有點委屈。

“幹嘛突然罵我啊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上一章說再寫兩章就完結了,但現在看來好像還得多寫幾章(

對不起我寫文太拖了嗚嗚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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